R.FC

金桃

#废话连篇,瞎编乱造

#剧情是真的不会写


 

6

 

他们家的骨血里好像就流着暴虐,表姐家上高中的小外甥被送到他手上管教,小孩和自己的父亲打架砸坏了电视机。晚上十一点他开着车去接外甥,在单元楼的一侧抽着烟等男孩拖着行李下楼。苍黄的路灯光下,男孩拖着箱子纷纷然的走,外套没拉拉链,被风掀开,他的表姐没穿外套,穿着拖鞋下来追儿子,在半路还是停了下来。

 

人的命运就跟铁轨一样,不同的列车总会驶过那么几段相同的路径。像是他的父亲,也像他自己。要是在过去,他这个深得外甥欢心的舅舅肯定会探出身子挥挥手,打开后备箱帮他放好行李。可现在的他还没从张艺兴给的当头一棒里缓过神来,远远的闪了几下车灯。男孩轻车熟路的自己放好东西,爬上了副驾驶。

 

车真脏,多久没洗过了。少年人的口舌总是不知遮掩。

 

他的烟抽到一半,掐在烟灰缸里,最后一次年前洗的吧,记不清了。

 

对方目瞪口呆,你别恶心我。

 

邹召远。他气笑了,骂他的话却想不起来,你也别恶心我。

 

出了小区门就是家肯德基,他把邹召远赶下去买了个全家桶,然后带他去洗车。邹召远翻着寥寥几块原味鸡和小食啧啧感慨,这他妈哪是全家桶啊,孤儿桶吧。

 

他总算被逗笑了,不怪你爸想打你。

 

车里的小灯打开,他这才看见外甥脸上的淤青,横在左边眼下。年轻气盛的男孩被戳了肺管子,却也因着一场狼藉耗尽了力气,冲他摆摆手,意思是你别提。他打开车载音响,一开口就是张艺兴的《快门回溯》,他心下一惊,又一把关上了。前段时间他听得频繁,天天抓心挠肺的想,如果是我,才不会让他写出这种歌。可他又觉得好听,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犯蠢发疯。他越了半个城区去自己常去的洗车店,熟悉的那个小工递了他只烟,是那种最便宜的哈德门。他把邹召远留在店里啃鸡块,自己去外面乱逛了几圈,回来一看,孤儿桶几乎还是原样。

 

邹召远跟店里员工打手游,鸡骨头还咬在嘴边。年轻人为胜利小小的欢叫了几下,邹召远便凑过来说自己不想吃鸡块。

 

那你想吃什么?他把桶留给洗车店,带着外甥离开。

 

邹召远瘫着身子在座椅上晃晃,要不我们去吃湘菜。

 

吃你妈的……他无名火骤起,急急的把理智拉回来。换个。

 

小外甥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靠在车门上,不吃就算了,你干嘛啊。

 

他不知道怎么跟毛头小子探讨感情问题,这也没法探讨。他心绪烦乱,一拳打在方向盘上,捶得喇叭长鸣一声。小孩在旁边不敢乱说话,咬着嘴唇坐的板正。他也不说话了,掉过头来往最近一处西北私房菜去。洗车店的员工也被喇叭声吸引出来,探着头看他们的车尾远走。

 

他有大半个月没下馆子了,也不让别人下,拽着朋友同事点外卖,把他们都快吃吐了。他也觉得腻歪,但他又责怨所有餐馆的装潢都差不多,尤其是洗手间,干干净净的洗手台,莹莹润润的暖色灯光,总让他想起来那个晚上。他的小男孩坐在石料的的台子上,醉醺醺的,身上仿佛蒸着水汽,一字一句却把他推到冰海里。他的手指插在男孩柔软的头发里,抑制不住的发抖。他早年在西北生过疟疾,一阵冷一阵热,民间俗称打摆子,那个时刻居然重温了那种痛苦。张艺兴好像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,又好像很明白。他眼里的泪花滚了半天终于留下来,重重的敲在黑色的裤子上,洇开墨色的花。他没由来的想起一部电影,很早之前在中央六套看的,里面的天才诗人就做了一个梦,梦见有仙人为自己披上见袍子,袍子上开满墨色的花。他盯着张艺兴看了很久很久,哑着嗓子像只黑暗童话里的描述的妖鸟一样桀桀怪笑,最后松开他,蹲在地上把脸埋在手掌里。被别人喜欢和喜欢别人原来都是这么令人痛苦的事。他这才知晓。那些甜蜜的心事不过就是药片的糖衣,化干净之后漏出苦涩的内芯。他口袋里的芙蓉王随着下蹲的动作滑出来,啪的一声落在地上,烟盒上金色的芙蓉花明艳灼人。

 

客房早就收拾出来,连同那些跟张艺兴有关的零碎也都收拾起来。他不是喜欢扔东西的人。他曾经还找出了那本驱使他和女友互通有无的小说,封皮满是褶皱,内页也发黄干脆。他近来常想,二十年后的自己再看到张艺兴的图像会是作何感慨,会不会嘲笑三十六岁的自己,就像三十六岁的自己会嘲笑十六岁的自己一样。那不是爱。他坐上火车的时候就明白了,他被困宥于家庭和学校的重压之下,父辈的阴影像五指山一样笼罩着他。没人不喜欢齐天大圣,也没人不想做齐天大圣。年少的爱情不过是个借口,驱动着他甩开头上弼马温的官帽,打上天庭。他挥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下,也为此付出了代价。他的余生不得不陷落在这场西行里。

 

他的副驾驶显然是有着什么助眠的魔力,吃完饭出来,邹召远就迷迷糊糊的拐着脖子打盹儿。

 

明天请假吧。他才想起这两天离周末还远,本着体贴厌学青少年的心理建议。

 

别了,几点醒几点去。邹召远眼睛都没睁开过,反正老王习惯了。

 

他差点就在红灯亮起前冲出白线,一个急刹停住,司机和乘客的身子都被后坐力甩向前。

 

你还以为自己在西北呢,舅舅。小外甥揉着眼睛骂他。

 

他想了半天邹召远的话,你恋爱了?

 

男孩被吓得彻底清醒,我妈知道了?

 

他大笑起来,没,我自己猜的。绿灯亮了,他发动车。就是比着你的成绩来看,觉得你好像过于热爱上学了。

 

邹召远不太避着他,斜靠着座椅点头。

 

真好。他说,我也十六岁过。可我的十六岁比起你来就难过得多了。他又陷进了多日来的纠结中。那些梦里的追问成了现实,邹召远取代了十六岁的自己,可他也未尝不是跟十六岁的自己毫无联系。

 

你别这种口气。邹召远放下一点车窗,拿手去探外面的风,胳膊伸的很长。他真该庆幸这个时间路上的车流少了。跟我爸一样。

 

他开始感叹了,这是男人注定的命运吗?他们反抗父辈,像是争夺王位的雄狮,非要斗得你死我活。最后也成为父辈,成为被后代逼迫颓颓出走的老国王,在某丛枯草旁寿终正寝。

 

那天晚上他的梦境失守,走马灯一样循环着他的前半生里那些险要关隘一般的关键节点。零八年他和父亲那个久违的拥抱,对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,他能嗅到染发剂的味道,发根深处有不易察觉的白灰。父亲也有过波澜的半生,被时代推就。可最后也归于平静,像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男人一样回归生活。他不想做大多数。时间线拖动,故事正常上演。他又回到了那个楼道口,又遇到了张艺兴。他强迫着自己醒过来,外面下雨了,瓢泼一般。窗玻璃上的水珠争先恐后的蜿蜒着滚落,或许会在楼下居户的玻璃上重复这一套动作,然后重复十八次,就到了地面。大部分水珠会滚进下水道,小部分会留在地面的坑洼里。太阳出来一晒,就死无全尸。
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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